超人之妻戰勝逆境

超人去世一年後，比以前更堅強的太太，公開她超強恢復力的訣竅。　

●Sarah Mahoney／葉淑燕譯

一隻猴子坐在四十四歲的戴娜腿上。這位已故明星克利斯多福‧李維（Christopher Reeve）的遺孀耐心地坐著，而一隻戴帽猿正在戴娜的手機上按著號碼，長長的尾巴捲繞在她的卡其裝衣袖上，牠是經過特別訓練以幫助癱瘓病患的猴子。「她在打電話給她的經紀人，」戴娜說，她不動聲色地拿幾粒葡萄乾給這隻猴子，然後才把牠交還給訓練師。

戴娜很快地從猴子的話題言歸正傳。「我們開始吧，」她邊說邊滿不在乎地擦拭著猴子滴下來的口水。她和其他四位幹部翻開活頁封面，準備分配生活補助金；他們是克利斯多福‧李維基金會的幹部，基金會設於紐澤西州的碩特山。「好幫手（Helping Hands）」是受領補助金的單位，負責訓練猴子撥電話、翻書頁，甚至替四肢痲痺的人搔抓臉上的癢處。基金會已撥出超過七百萬美元（約新台幣兩億三千一百萬元）的補助金，補助對象是幫助癱瘓病患的個人和組織，另外也發出五十三萬美元（約新台幣一千七百四十九萬元）的獎金給從事研究的科學家。

這是重生後的戴娜‧李維。自從她身兼演員和導演的丈夫克利斯多福‧李維在一九九五年五月騎馬發生意外，導致全身癱瘓後，她便呼籲大眾正視脊椎神經傷害的問題。日前，她和幹部開完會後，趕往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 ），在螢光幕前發聲，力求開展幹細胞研究，然後再回到位於紐約市郊的家中，及時趕上她十三歲兒子威爾的長曲棍球比賽。

「克利斯出事後，她為他盡心盡力，克利斯死後，她也同樣為基金會盡心盡力，」一位紐約創業投資家這麼說，他也是基金會的董事，已經和李維家有多年密切的工作關係，「她是會說：『好，我們在穩定中求成長。』這種話的人。她在他死後召開第一次董事會時，讓大家都非常地安心。她說：『克利斯才不要我們花很多時間去哀悼他，他會說，我們繼續做事吧。』」

快速恢復力成了戴娜的註冊商標，幫助她撐過克利斯的意外、撐過丈夫於去年十月去世、撐過自己母親也在四個月後去世。她並未壓抑感情，但她學會不要活在消沈哀傷之中，日子要繼續過下去。儘管有不可避免的低潮期，戴娜感到安慰的是，生活已有所改變：少了全天候照護克利斯的團隊，她喜歡家裏現在的安靜；她很高興不必像克利斯在世時一樣，每晚準備豐盛的大餐。她坦承有時候會煮飯給威爾吃，也會弄爆米花給自己──這是她最愛的解饞之物。「生活簡單多了，」她說。

戴娜不論是在開會，或是喝著續杯咖啡放鬆心情時，給人的印象都是堅強、中心焦點和快樂的形象。

「克利斯是做事很積極的人，威爾很積極，我也很積極，」她說，「我想這得自從小受到的教養，也許是遺傳吧── 我不知道。」

對戴娜而言，保持積極心態取決於誠實表達自己的感受，而她也坦率地面對逆境。在某一方面來看，克利斯的死重新揭開痛苦的回憶，也重新揭開這對夫妻在他墜馬後共同的哀痛。「他發生意外後，我們遭逢了極大的損失，」她留戀地描述著曾充實一家人生活的活動── 滑雪、騎馬、航海、搭機和在家裏打混仗。而以前的那些生活驟然消失無蹤；因為克利斯使用呼吸器，必須二十四小時由專人照顧，全家人出門旅行一趟，突然必須備妥私人飛機、三名護士、兩名幫手、以及擅於調度支援與協調的人。

那場意外實質上「是一場死亡，他變了，我們的關係也變了。」事實上，戴娜承認在某些方面而言，他的意外受傷比死亡更讓人難以接受。「克利斯的死雖然突如其來地讓人害怕，但死亡是我們都有心理準備的事，是無可避免的，」她說，「但我們並不習慣重度殘疾和癱瘓──我們沒有常規可循，並不是人人都有這種經驗。」戴娜說，他們熱心投入於他的復健治療工作，辛勤的付出救了李維一家人。

但他們不久就明白，他們得做更多。透過克利斯多福‧李維基金會，李維一家人伸出援手的對象不只是美國二十四萬七千位有脊椎神經傷害問題的人，更包括約四百萬名癱瘓程度不同的人，而克利斯靠著口控電動輪椅、摔傷頸髓的俏皮話、和將來一定要再站起來的堅定承諾，為每一位想多做一些事的身心障礙者發言。

戴娜說，關鍵在於自己找事做，「日子過得充實是最好的抗憂鬱劑。」事故後將近十年的時間裏，這對夫妻每天忙著接電話、做治療和為基金會工作；克利斯有很多演戲、寫作和導演的計畫，而戴娜本人也有不少演戲或演唱的計畫。她說，冬天很難熬，寒冷的周末更難熬。「最棒的事是威爾在打曲棍球，這讓我們度過了充實的周末。」

他們夫妻倆很擔心，因為像克利斯這樣的傷病案例，醫藥費是天文數目。「我們很幸運，」她說，「還有個住的地方，很多人會被這類意外事故拖垮。」克利斯過世時，向一家保險公司申請給付額已達到了上限，另一家保險公司也快有相同情況，正打算向第三家保險公司提出申請──這是他最後的保險範圍了。「我們最怕的是，這樣子我們要怎麼活到老？ 等保險金用完，我們的收入減少，我的身體也衰老，無力幫忙時，要怎麼辦呢？這是最讓我們擔憂的事。」

自從克利斯去世後，戴娜把生活重心放在威爾和基金會上。「我也會熬過來的，」她發誓。過去的這十年來，她已經學會去做能使自己快活的事情。她在這裏提供了十項能使人振作精神的妙方──無論面對的困難是什麼。

●事有輕重緩急

克利斯去年陷入昏迷時，戴娜人在洛杉磯，參加一齣與百老匯有關的戲劇表演。她急忙趕回紐約，雖然丈夫從未再醒過來，但她有機會和他道別。當下，她決定退出戲劇界：「我是成人了，我知道基金會的過渡期極為重要，此刻它需要大家一致努力，所以我要比以前花更多的時間在基金會上，我是最努力的志工。」而幫助威爾度過失怙的低潮也很重要，即使她也不確定適當的做法或說法為何；她的床頭櫃上堆滿了幫助孩子處理悲傷的書籍。「但他似乎適應得很好──他是個恢復力很強的孩子。」

●找到自認合理的信仰

事故發生後，戴娜隨即遇到難題，每次有人以「事出必有因」這句話來安慰他們時，她都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她和克利斯都不認為摔馬意外是應該會發生的事，她回憶說：「那種話非常令人不解。」如何排解呢？ 閱讀善人有惡報之類的報導。「前提是，如果你深信上帝創造了人類和世界，祂也創造了世界的法則，地心引力使人跌倒，也使人在地球上站得好好的，人類有自由意志，而我們都會犯錯──意外就是會發生，」她說，「接受逆境自有福報。使生命中發生的悲劇變得有意義，是我們應付悲劇的方式。」

●笑口常開

「我們得以熬過那些艱困時期，幽默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戴娜說，「我們可以在最沮喪的時期開玩笑，大笑可以擺脫悲劇帶來的重創。全身癱瘓──還有什麼事會比這更慘？ 你可以說這是我見過最悽慘的事，或者你可以大笑。」

克利斯利用出現在螢光幕前的機會讓大家安心。例如在一九九六年三月，他到洛杉磯出席奧斯卡金像獎頒獎典禮，對數百萬電視機前的觀眾說：「你們可能不知道，我去年九月離開紐約，今天才抵達貴寶地。」他和戴娜也很珍惜別人為他們好而開的玩笑。「別起身，」一位第一次到復健中心探視克利斯的喜劇演員說；而演員好友羅賓‧威廉斯，有一次擦洗著手臂衝進克利斯的加護病房，假裝是個俄籍直腸病理醫師。

少了克利斯的玩笑話題，戴娜在別處找尋能讓她大笑的機會，偶爾會擺脫「高學識分子」傾向。「我喜歡南方四賤客（譯註：美國高收視率的爆笑卡通影集），覺得霍華‧史登（Howard Stern，譯註：美國極盡煽動能事的廣播DJ ）很搞笑。」

●盡情地哭

戴娜發現只有一個方法可以擺脫悲傷，那就是加速悲傷之情的流洩。「如果有什麼事勾起我對克利斯的思念，我就去有他遺物的地方，或是看他以前寫的信、看看我為他五十大壽所製作的紀念錄影帶，」她說，「這些都是能讓人流淚的東西。」即使她有拿起電話打給朋友或姊妹的衝動，她也不會這麼做。「如果你想馬上找人抒發心情，就無法全心體驗那樣的心情，按部就班是很重要的事。」

●找人給自己打氣

「我和家人在一起時，感覺很好，」她說，「我喜歡和能逗我笑的朋友在一起。」很少有人和戴娜一樣知道鼓勵有多麼重要。「我身為克利斯的主要照護者時，真的是筋疲力竭──從來沒有這麼累過，比照顧新生兒還累，」她說，照護者精力枯竭，是住在家裏的病患被送進療養中心的最大原因。「你需要能給你休息時間的家人，和真心誠意幫忙的朋友，而不是只有在起初幾個月而已。我能怎麼辦呢？」

●幫助別人

克利斯和戴娜所用的處方：當你覺得最不想幫助別人時，正是你該幫助人的時機。這是哀傷時最佳的補救方法。「就在你希望不受打擾時，如果你強迫自己伸出援手，就會覺得好過些，」她堅稱這不是太過樂觀的想法，「這是開明的利己主義，你是為他人做這些事，過著有意義的生活，充滿驚人的活力。」她承認實踐這個方法並不容易。「克利斯以前常開玩笑說：『我比較喜歡輕鬆過一生。』」

●定期運動

在過於忙碌的計畫表中加上定期運動這一項，內心往往要經過一番交戰，但絕對值得。研究結果顯示，運動可以降低壓力，減少焦慮感。克利斯去世的時候，戴娜說她的身體很健康，因為早在她於加州表演時，就找出空檔時間去運動；自從他去世後，猛然加諸於她身上的責任如泰山壓頂，「運動方面，我想的比做的多，」她說，「但做運動真的讓我感覺好一點，尤其是瑜伽和彼拉提斯。」

●做最壞的打算

戴娜說成為寡婦的第一個年頭，「像發條裝置一樣，碰到每一件大事都很痛苦；聖誕節很痛苦，我們只能艱難地度過；四月十一日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很不好過；六月三十日，我們相識的紀念日也一樣；每個陣亡將士紀念日（譯註：五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一）的周末都很痛苦。」（克利斯是在陣亡將士紀念日那個星期的周六出事的）戴娜學會反過來控制局面，而不被局面所控制，刻意在陰鬱的日子裏增添光明面。「我總是計畫了很多活動，我們總是做點什麼事來紀念他已走了多久。」她特別提到，參加威爾的各種體育比賽是最理想的轉移方式，不然就是出去吃頓大餐。

●做讓自己好過的事

戴娜仍在演唱。「而且我知道在內心裏，演唱是我一直壓抑不去做的事。我真正想做、也使我滿足的事是表演和唱歌。」她繼續演唱當然不乏現實的理由：她需要錢，必須工作才能繳自己和威爾的保險費。但音樂不只是賺錢的目的。「演唱使我覺得好過、有能力，而且令人高興，」戴娜說。

她也和羅賓‧威廉斯及威爾一起為一部動畫電影“Yankee Irving”（暫譯「美國佬爾文」）配音，將在二○○六年上映。戴娜和曼蒂‧派提金（MandyPatinkin）、柏娜黛特‧彼得絲（Bernadette Peters）一起合作錄製CD ，隨基金會剛完成的兒童音樂故事書附贈，書名叫《杜伊杜──它讓奧利又能飛了（Dewey Doo-it Helps Owlie Fly Again）》。

●繼續在人生之海中游泳

「克利斯雖然身體癱瘓，卻常常說：『有許多身體健全的人比我還要綁手綁腳，因為他們不敢冒險，不敢走出去，不敢在有生之年去幫助別人。』所以我們的新口號是『向前衝』，」戴娜說。但她也曾感覺寧可回到從前。「有很多時候我想跟克利斯說話，不想和其他任何人談，而且也有很多時候我會覺得，自己怎麼從這種情緒恢復過來？」她說，「我一直覺得他就在我身邊。」有些感覺是很好萊塢式的──例如他過世的那天晚上，她在臥室窗外看到流星，她以前從來沒有在這窗前看過流星，之後也沒有。

「有時候我也會一整天想起一段回憶，那真的只讓我有溫暖的感覺，一點都不覺得哀傷。這種時候我希望回憶能愈多愈好。」

她說她很幸運，為基金會工作帶給她很高的曝光率。「大部分的時間你會待在家裏，只是陷入哀思中，不可自拔。而我實際上還能為世界做點事。有能力做事的感覺真好。」

她感到驕傲之處，就是接續克利斯深信不疑的工作──治療且治癒癱瘓病症。「我們資助最好的科學家與民間組織。我和基金會的每一位董事，心中都有一股熱情，我們走的是克利斯的理念路線。」

●衷心希望

有時候報導甚至比我們所了解的更具關聯性和急迫性。十月中，戴娜‧李維診斷出罹患肺癌，目前正在接受化療。戴娜秉持在壓力下千錘百鍊而成的慈悲感，表現得冷靜樂觀，而且照樣處事務實，為替克利斯多福‧李維基金會募款的人訂定計畫，也訂立她自己的治療計畫，她傳達「戰勝逆境，常保快樂心情」的訊息也更加顯著。她知道如何堅持到底，而她的人生實例有許多我們可以學習的地方。